【阳春白雪】春天
那盆多肉的叶子像被烟头烫焦了似的。老陈只看了一眼，无奈地说，你给它水浇得太多了。朱伟有些茫然地辩驳，我没怎么浇水。于是老陈询问他频率，他说就刚回来那天浇了，见土质有些干，一下浇了小半盆。
老陈也懒得纠正他，只好给出一条合理的建议：你以后养绿萝吧，绿萝好养活。
朱伟是从牢里出来后爱上养植物的。他原先捡了只流浪猫，后来猫跑了，他就说不养能动弹的了。老陈说他是上了年纪，又不办案了，生活找不到寄托，才发展一下这种老年人爱好。他难得地没有回应他的调侃。
枯死的多肉霸占着整间屋子阳光最好的地方，朱伟没舍得把它挪开。他不擅收拾，零碎散得到处都是，焦黄的绿植也像锈掉的手机零件。
说起来朱伟能够坐在这里还多亏了陈老板当年的眼界。那时候江阳怎么也不愿让老陈把店面直接买下来，说是就帮他付第一月的租金，后面都他自己来。老陈用一个商界精英才能吐出的词句忽悠住了朱伟，一人拧不过俩人。一晃七年，相邻的店铺月租金高得吓人。
一开始朱伟想让老陈把这门面出手了。一样进去了好几年，他的日子也没有原先那么好过。心说自己干点什么都好，都能活下去，大不了照样送水嘛。碰了一通壁后，一边嘬着白酒一边和老陈大骂现在的人屁事挺多的，再不像当年用个假名字都能找着活。闲得慌，我就送个水还能把我前科查出来了。
老陈笑笑说，进去一次出来就一条路能走，自己当老板。他明白老陈在说什么，一顿大牢蹲下来，扔了七年换回一个修手机的本领。七年，应该比江阳学得精很多。朱伟很想拒绝，但是现在一个人拧一个人是没有优势的，尤其是拧一只老狐狸。
江阳的工具还留在店里。朱伟买了砂纸，自己用白醋兑了水，将锈掉的部分一点点打磨掉。墙上挂着七年前时兴的手机壳，老陈说现在人都不爱用这种带字的，管这叫非主流。朱伟听不懂什么主流非主流，说，我就觉得挺好看的，爱买不买。老陈又劝他把维修费用定好，打出来贴在门口，现在的人都习惯了明码标价。朱伟挥了挥手，不标，还是三十元一次。
老陈再一次为自己的英明决策庆幸。店子交到这人手里，要是还得每月交租，肯定得亏到关门。不过他没有再多说什么，他明白这一切对朱伟来说不仅仅是给自己挣口饭吃。
不久之后老陈给朱伟带了盆绿萝。朱伟小心翼翼地把死掉的多肉往角落里移了一点，给绿萝腾出晒太阳的位置。老陈没问他怎么不扔掉，朱伟没回答他。他想起刚把它带回家时它饱满圆润的叶子，在阳光下像小猫伸直的爪。
这次朱伟遵循着老陈的嘱咐养它。适当的浇水，充足的阳光，通风。他甚至不在店里抽烟了，每当瘾犯了他就蹲到店门口的台阶上。
入秋以后，绿萝的叶子开始泛黄，朱伟问老陈是不是这玩意也跟树一样，春天还会长出新的。老陈从土里翻出腐烂的根，说，你给它的肥施太多了。他很想再说一句，能把绿萝养死的人还是打消养植物的念头吧。但是他抬头看了一眼朱伟，他把头低下，开始在外套里掏烟盒。老陈把话咽了回去，看着朱伟蹲在门口的背影说，到了春天咱们再看看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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