慢性自杀未遂

本来相约在海边山盟海誓

【承恩泽】无关风月

  嘭的一声,门将热闹隔绝在外。宋怀恩踉跄着去开窗,粗粝的风便打着滚跌进来。他费力地脱下轻甲,蹬掉磨损了一层皮的军靴,尽量让自己躺得舒服一点。厚重的酒劲压得他不得不吃力地喘气,闭眼,混沌的黑色拖着脑袋一圈一圈地转。

  于是他又想起李承泽了。清醒的时候他总是有意地克制自己不去想他,可是现在一切都在旋转,酒的余味像正在腐烂的葡萄,像李承泽的气息在唇齿间搅动。李承泽爱用后背将里衣拱出一个形状,宋怀恩垂下手,沿着单薄的脉络抚摸。若有所思的猫蹲在榻边,脚就赤裸裸地贴着冰凉的地砖。片刻之后,宋怀恩很难忍住不去亲吻他散开的发,再次品尝葡萄的甜腻,然后去揉他脚底冰凉的茧。有次宋怀恩问他,为什么总是不好好穿鞋。

  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如此。那也是宋怀恩第一次进京,颇为羞涩地跟在主将身后。二皇子请主将去府上饮酒小叙,宋怀恩便也随着,由小厮领至一处雅亭。他垂着头,因而第一眼瞧见的是李承泽一双在衣摆间时隐时现的赤足。而第二次则是宫廷夜宴,李承泽身边总簇拥着源源不断的人。主将因战功显赫被封了爵位,正与圣上相谈甚欢。宋怀恩身边冷清,四下又无熟人,便端着酒樽到殿外吹风。

  李承泽出现得毫无征兆,风先挟来了他身上的酒香。没有赘言,他压低了嗓子,站在一个不符合君臣礼数的距离说,宋将军,请往偏殿与小王一叙。宋怀恩没曾想二殿下能记住他的名字,受宠若惊匀不出闲暇给揣度君心。衣角掠过,唯一燃着的一盏灯芯颤动,李承泽泛红的笑便隐在黑暗里了一秒。宋怀恩僵硬地动了动喉咙,不合时宜地发出轻微的吞咽声。

  李承泽说宋怀恩把一切都当成驯马,即使是在床上。他说你应该去驯一匹更烈的马,例如太子。宋怀恩把这当醉话,醉话和李承泽一样被宋怀恩揉碎,散到他的嘴里手掌里身体里。这是宋怀恩干过最越矩的事,他甚至舔舐掉刚从李承泽眼眶里渗出的咸味。他感觉得到他很痛,无意识的躲避,而后才是迎合。只是李承泽仍是笑着,偶尔从嗓子里泄出像极了他平时轻笑时的腔调。模糊的丝竹声与谈笑声被浓浓的夜色冲淡,被稀释的声音形成漩涡,旋转,旋转。

  承泽。宋怀恩长吁了一口气,将那人的名字隐在一声叹息里。不远处放着他早上洗漱未用完的清水,他起身洗去手掌的黏腻。醉意消去了好几分,他决意不要再去想李承泽,因为那很荒唐。在京的几个月里,李承泽总能抽出时间见他。起初他以为李承泽想凭他拉拢自家主将,以兵权作为扳倒太子的筹码之一,可李承泽自始至终也未开口。他们很少谈论正事,李承泽在他面前表现得无心朝政。他最常挂在嘴边的是诗,宋怀恩听得明白和听不明白的,他感伤四季更迭,彩云易散,美人迟暮,友人离愁。

  好像只是一桩风月。不真实,又无他解。

  真实的只是他曾经圈在怀里的人。薄衫在李承泽的身上好像挂不住,就像他总簪不整齐的发。哂笑似的低吟,残留着水果汁液的嘴角,总是勾人。

  宋怀恩关了窗。他该休息了。一连数月的鏖战,将军终于带着他们把敌军打退了,打到他们两年内都没有元气再进犯。已经差人进京送了捷报,估计不日便要回京受封赏。他思忖良久,甚至想向将军请命留在边疆。他不想见到李承泽,或者说是害怕见到李承泽。他们的最后一次是在李承泽府上,宋怀恩离京的前三天。他以为李承泽会说些什么,可他仍只是念诗,人生自是有情痴,此恨不关风与月。

  数日后传了旨来,宋怀恩须进京受封。一路风霜,入京后又于将军身侧回应着逃不掉的人情世故。李承泽很会挑时间,待宋怀恩在京的府邸打点好,便携着几壶酒前来,庆他功成名就。一别数年,光从面上看李承泽并无变化。几壶酒入喉,谈了些宁朔与京中趣闻,二人很快便娴熟地抱在了一起。李承泽捉了宋怀恩的手,引他摘了自己的发冠,墨般泼洒开。如今李承泽会在吻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假意推远宋怀恩,再抬起腿将赤裸的足搁在他肩上,轻缓地移到胸口处。他着实是变了,宋怀恩开始猜疑,这几年里他是不是被不少人肏过。因此宋怀恩略过李承泽的调情,他想念第一次他忍痛时的生涩,而后李承泽的发在他的掌心断掉好几根,李承泽笑骂道,宋将军是要行刺本王吗?宋怀恩便将脸埋在他的颈间,怀恩不敢。他停顿了一会,怀恩只是太想殿下了。

  李承泽睡着了,偶尔发出小动物似的哼声,或是砸吧两下嘴,翻个身,总之不大安稳。宋怀恩替他掖被角时,指腹在镶着银线饰纹的被面摩挲了两下。薰香的味道蒸得他也昏昏欲睡。他突然就想永远留在这里,自由是无用的,风沙总是催人憔悴,他宁愿后半生被李承泽酸涩的诗歌填满。宋怀恩苦笑,他虽读书甚少,却知痴心妄想四个字如何写。

  此番入京确已今非昔比,宋怀恩的主将功勋显著又升了爵位,正是朝堂中炙手可热的红人,尤其得东宫的欢心。因而来宋怀恩府上拜访的人多了不少,每日迎来送往,也渐有了一席之地。他原以为李承泽会因此而避嫌,不料他竟较从前更为坦荡。

  来往的人多了,宋怀恩便从各处听来不少传闻。听闻如今二殿下交游甚广,在朝中颇有威望,竟有赶超东宫之势。只是太子始终拿捏住了边境兵权,才能以此制衡。自相交以来,宋怀恩不是没有疑心过李承泽的企图,只是二人初识时他只是个无功名加身的少年小将,幸得主将器重且运气好才能从沙场幸存,有今日之地位。况且李承泽从未向他求得什么,而他彼时能做的,不过于孤冷苦寒之地,藏住一份寄不出的惦念。

  直至主将召宋怀恩,严厉地询问其与二殿下亲密的来往,他才真切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。可他能说什么,只能无力地辩驳,怀恩与二殿下并无勾结,只有谈风月的交情。说出口又觉得自己实在稚嫩得可笑,二殿下是何等人物,京中又有多少风雅人物,何时轮得到他一介寒族出身的武将去与谈风月。主将长叹一声,说京城不比宁朔,万事皆为权欲二字。

  再见李承泽的时候宋怀恩恪守臣礼,多少有赌气的意味。李承泽一眼瞧了出来,几句话就引宋怀恩道出了心中之忿。一番陈情后,宋怀恩忽行了个大礼,求殿下成全,放怀恩回宁朔。李承泽不慌不忙地吞了颗葡萄,反问,你难道要在那里待一辈子吗?

  趁着宋怀恩迟疑的片刻,李承泽接着道,如今有人在背后嚼舌根,正因忌惮你我。我二人君子之交,并无谋逆勾结之举,又何畏人言?

  二殿下与臣相交,当真不畏人言吗?

  情痴无罪,风月更无罪。肌肤相亲,又与赏花赏月有何分别?怀恩,你便甘心因旁人的嫉妒贪欲,连累自己在北境一世受难吗?原先你只能在疆场卖命,那是你生来不及京城里的官老爷命好。现如今你还愿轻贱自己吗?

  怀恩若轻贱自己,亦是折辱了殿下。

  李承泽笑着饮尽了杯中酒。

  是了。若他遂了人愿,便是不战而败。

  想破了这层,他又开始在意李承泽所说的肌肤相亲,与赏花赏月无异。于是这次他将李承泽抵在窗前,蒙了层水雾的月亮悬在夜空。李承泽的确在赏月,抬起他的头,锁骨便凹出一个浅浅的窝。宋怀恩想问,殿下能与怀恩如此行事,是不是也能与旁人。他知道只要他问,就能得到一个坦诚相待的答案。他想问,可是他不想知道。

  殿下,怀恩想留在京城。他说,未说出口的半句是,留下,留在您身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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